吾之羽，彼之翼

临界河，大雪弥漫整个河岸，河面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，陵川国与紫川国双方兵士皆是疲乏之态。

戌时，天空如墨一般黑，峪山西北脚下驻军营里，一面写着“邹”字的大旗在雪中摇曳着，营外几个站岗士兵盯着疲惫的双眼，目视四方，以防敌军的突然袭击。

一处军帐内，烛灯晃动着，两个士兵跪在一披着铠甲的将军面前，将军面露忧怒之色，一手握着那军盏，一手握着座旁的长剑，半长的胡子上还带着雪水的寒气。

“饭桶！都是一群饭桶，峪山，那么明显一个穿戴铁甲的人，为何寻不到！”

将军的声音浑厚响亮，整个军营都能听见。

“将军息怒，小的们立即再去找少将军！”一士兵赶紧低头应答。

“找不到人提头来见！”将军震怒的双眼发出像火一般的光。

“是，将军！”两小兵赶紧退下。

雪，还在呼呼地下着，军营里已堆积了一层厚厚的雪，营外不远处，长长的一串轻重不一的脚印正在从远处挪移着。

一阵火光从营内窜出来，一个警惕的士兵四处张望着，只见不远处一个孤影正歪歪扭扭地朝军营大门处挪移着。

“什么人！”

“来人，备箭！上报将军，有人朝着军营闯来，只见一人，是否射杀？”

很快，邹将军便亲自出来查看。

这步伐，这体型，邹将军一眼看出是自己的儿子。

“快！快！去迎少将军！”邹将军赶紧吩咐将士。

“是！”

众兵唏嘘，差点小命不保，还有几个士兵警惕地望着少将军后方，以免有敌军跟随。

很快，邹云翼就回到了将军大营，腹部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，还在细细密密地渗着血。

邹云翼一路上原以为自己能很快找到部队，没想，大营早已换了位置，好在，就在峪山脚下。

“翼儿，你可急死我了，有无大碍，受伤了？”邹将军在儿子面前一改往日威风凛凛的气息，满脸都是父爱，“来人！传军医！”

“翼儿，吃东西没，饿不饿？渴不渴？”

“走了许久山路，困得慌。”邹云翼眼皮都在打架。

“快，躺下歇息。”

邹将军本想让儿子就在自己的军帐躺下，可一想不太合规，便命人将少将军扶回自己帐中，又命人备好汤水，给少将军服下，自己在儿子帐外来回走动着，思来想去儿子走失的这一日里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。

邹云翼躺在自己军帐的一刻，整个紧绷的心都放了下来，回想着这一日的种种经历，脑海里却只浮现那张回头惊看自己的清冷无双的脸，还有那句“我叫程羽织……”。

“少将军，大夫来了，现在就为你医治箭伤。”

邹云翼这才从半梦半醒的回想中感受到腹部的疼痛。

箭头不深，可也流了不少血，再加上耽误了不少时间，邹云翼只觉得整个被医治的过程，像是在用刀一片片地割肉。

一阵钻骨的疼痛加上席卷的困意，邹云翼半睡半昏过去。

不知多久，邹云翼醒了过来，帐外已经一片透亮，看来已经完全天亮了。

挣扎着起身，邹云翼发现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，桌旁还摆放着热汤。

“少将军醒了？”帐外一小兵听到动静赶紧进来扶少将军。

“外面怎么如此安静？”邹云翼不解地问道。

往日军营里，不是将士们操练声就是小跑前进的脚步声，或是飘来一些熬煮食物的味道，而此刻，除了大雪带来的寒气，几乎安静得如夜晚。

“禀报少将军，整座军营除了后勤部队外，基本都已出战。”一小兵低着头如实回答。

“出战？难道陵川军夜袭我军了？”邹云翼心一惊，难不成自己回来时有敌军跟踪？不对，若是这样，营内应该有动静啊，不至于这么安静。

“回少将军，昨夜我军在夜巡峪山时发现山上有动静，我军没有在山上驻扎，所以判断是陵川军的踪迹，听到情报后，邹将军立即领兵上山了！”

“山上？哪个方位？”邹云翼脑袋里第一时间浮现了那间木屋，独立在雪中的小木屋。

“小的不知。”

邹云翼挣扎着从榻上起身，找到自己的铠甲，踩上战靴，提上箭就要往外冲。

“少将军伤口未愈，不可！将军吩咐小的照看少将军，不让少将军出战！”小兵说着就要阻拦。

“让开！我没事，这点伤算什么。”邹云翼执意要出营帐。

小兵再三请求，可无济于事。

拉开营帘，刺眼的白雪直射邹云翼那还未完全适应强光的双眼，半眯着眼，刚准备找匹快马冲出营外，只见前方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马上下来。

“少将，你醒了，这是要干嘛？赶紧进去。”一方脸肤色暗黑的将士携剑而下。

“林栩，是你，你去哪了？”邹云翼半眯的眼顿时瞪大了，自从自己在与敌军抗争时受伤后，就再没有见过自己的亲信林栩，这个自小陪在自己身边的贴身侍卫，“我以为……”

“少将以为我已经战死了吧，我也差点以为自己活不了了，昨晚少将军回来没多时，我也逃回来了了。”林栩将邹云翼往帐内引，“昨晚我刚到兵营，还未来得及来看少将你，便听到情报，便即刻跟着邹将军的兵去了趟山上。”

“那……那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？”邹云翼看了看营外，并没有其它士兵。

“将军让我回来保护你，山上的敌军不多，只有一小支，似乎是勘察我军营地的，好在我方发现及时，在我回来前邹将军已经剿灭大半，现在估摸着要追去他们的营地。”

“小心有诈。”邹云翼隐约浮现几丝担心，陵川军最擅长设计陷阱，这也是战事三月余还未停息的原因。

“不会，邹将军多年征战经验，不可能连诈都识不破。”林栩倒是不担心。

“不行，我这心里不安定，得亲自去看看，林栩你去集合一支部队，随我一起去看看。”

“少将，不可，你我才刚逃生，你这伤口还没好，不可急于应战，况且没有大将军吩咐，你我都不可轻举妄动。”

邹云翼在军营里走来走去，一时不知该出去还是该躺回床榻，倒也不是担心父帅的安危，以父帅的本领就算被敌军围攻也能杀出一条血路回营，倒是因为战场若是在山上，那个小木屋，那个救了自己的弱女子，很可能性命堪忧。

“不行，必须得上山看看。”邹云翼还是决定上山一趟。

“我的少爷啊，小祖宗，你老老实实在这里等大将军回吧，别又出了什么岔子，你受了伤，到时万一被敌军俘虏了，可就麻烦了。”

“那你说怎么办？不管山上的人了？”邹云翼一时语快，脱口而出。

这让林栩听得半懵：“山上的人？你说大将军他们，身强体壮的，不用咱俩担心，不添麻烦就挺好了。”

邹云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把程羽织说出来，一会儿挠挠头，一会儿坐下又站起，看得林栩只想把他粘在凳子上。

“少将军，你这个怎么啦？你一向沉稳，这会怎么像……”林栩本来想说是苍蝇，可觉得不太合适，“像是有什么大急事一样。”

邹云翼听林栩不急不慢地说着，见他全身上下也没受伤，脑袋还算机灵，做事也算靠谱，心生一计，慢慢走到林栩身边，半笑着不说话。

“干嘛！少将军，你这什么眼神？”林栩赶紧捂紧身子，一副不想被盯着看的神情，“小的可没什么好看的。”

“小林子，你帮我个忙好不？”邹云翼的眼神由神秘变成了一股讨巧。

“有什么事少将军只管吩咐就是。”林栩不敢看邹云翼那多变的眼神。

“那就好，你沿峪山西侧林子径直上山，找到一个小木屋，保护好里面的人，有什么特殊情况立即下山报给我。”邹云翼一本正经说着。

“小木屋？山顶那个茅草屋顶的屋子吗？”林栩回想着刚从山上下来看到的一间小木屋。

“你知道？快说，那屋子的人没有被敌军杀害吧？”邹云翼一把揪住林栩的胳膊。

“那屋子里有人吗？我看木门都被卸下来了，门内物品齐全倒像是户人家，但是里面一个人也没有。”林栩回想起下山时往那小木屋看了几眼，屋内一张桌子，上面几个空碗，地上一个炭盆，里头的炭火早就熄灭了。

“你确定没人？”邹云翼这会儿只觉得一阵心急，猛地起身抽动着腹部的伤口，只一股撕裂般的疼痛，让他不得不又坐回凳上。

“哎呀，少将军，你到底想说什么，一次性说清楚行吗？急死我了，从我回就见你不正常，说话奇奇怪怪的。”林栩急了。

邹云翼这才叹了口气，将自己被困被救的经过告诉林栩，怎么受伤，如何在大雪中难以动弹，又是怎么从山上小木屋获救再回到营地。

“原来少将军是担心救你的那家人的安危，这有什么不好说的，早说嘛！”林栩还以为是什么大事，一副放松的样子。

“你怎么一点不急，我的恩人都不见了，你还说风凉话，这样，你赶紧上山，去找找那家人，在山里也四处找找，有什么事赶紧回来禀报我。”邹云翼又看了看林栩的铠甲，“你换身粗布衣裳，这样就算是普通百姓，以免被敌军发现。”

“是，少将军，你安心养伤，这事交到我身上。”

“那个……确保那弱女子的安全啊！”

“明白。”林栩笑了笑，想说什么又没好说，自顾自地离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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